慈禧从“走水”到“自来水”引入京师

湖湘文化交流协会张百熙研究院张曦宇 黄嘉杰

重臣张百熙去世的第二年，1908年暮春的一天，晚清实际执掌朝廷的慈禧由紫禁城迁居颐和园仪鸾殿。她从案头上将农工商部上呈的奏折再浏览浏览，这份题名《奏请筹办京师自来水调员董理以资提倡折》的文本，她先前已委实看了好些遍，但一直迟迟没有签批，是因为有些心结横亘在脑中难以排遣；当然也可以将奏章捏成团丢到纸篓里，但又觉得奏本所谈到的事儿关系到京师军民生活大计，真还不能淡然处之。

“京师办自来水一事，与卫生消防的关系最为重要。迭经商民在臣部禀清承办，为京师地方切要之图，丞直设法筹办……。”奏本上的文字一行行再变钻入慈禧眼中，她走向窗边垂下的鸟笼，两只乖巧的鹦鹉冲着慈禧直唤，“你好，你好”。

门外一名内侍禀报，“外务部袁慰亭待见”，慈禧回神，“宣见”。慈禧对袁世凯先照例问了一阵外务部的日常工作情形，但她内心里最想得知的是京城使馆洋人们对创办京城自来水的态度，自庚子事变后让慈禧几乎患上“恐洋症”，凡军旅国政大事的定夺，几乎都要摸一摸夷人的意向，非如此不定基调。至于农工商部奏折中所说的“商民……禀请”，对商民的呈请她可不管那么多。

袁世凯告诉慈禧仅几家使馆偶尔提过，今春似比经年更为燥热，而京城挑夫送去的井水时常有些苦涩，洋人也不可能对每担每车的水都要舀些试试；再者，他们反映一些洋商担忧，春季是流行病高发时段，若饮用不洁的水源，害怕闹个肠炎胃痛什么的。说老佛爷也不必深以为虑，因为夷人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若都当真成一回事，夷人会把咱大清当做好捏的柿子去挤压。

这君臣两人正谈到洋人对京城井水略有微词时，又有一名内侍亦步亦趋、语不成句急报，“不好了，宫里走水，宫里又走水啦”。慈禧拉脸圆瞪两眼，内侍咽下走水（清廷历年忌火，凡是失火都说走水）后半句，立即慌不迭又依例报往内务府。

慈禧这时才将农工商部的奏章转递袁世凯过目，末了还叮嘱他注意收集洋人们对京师创办自来水公司的些许反映，随时奏报。

“走水，走水，又是走水”，慈禧在袁走后一边默念，一遍脑海中又浮现出1888年12月一场铺天大火的惨痛现状，清史档案记载那浩劫焚毁贞 门、太和门、昭德门一片库房，而库房置放的财物备细为：

缎库：专管收存、支发龙蟒缎匹、绸绢、布匹、棉花等物。

甲库：专放盔甲、枪刃、旗囊、器械等物。

北鞍库：负责皇上御用的鞍辔、伞盖、帐房、凉棚等。

南鞍库：专用官用鞍辔、各项皮帐、雨缨、绦带等物。

银库：掌管收存金银、制线、珠宝、玉器、珊瑚、松石、玛瑙、琥珀、金银器皿等。

皮库：收存狐皮、貂皮、猞猁狲、海龙、银鼠等皮及多啰呢、哔叽缎、氆氇绒、羽缎、羽纱、象牙、犀角、凉席等物。

瓷库：收存金银器皿及古铜、珐琅、新老官窑瓷器等。

衣库：收存侍卫处领用的青狐、红豹、黄狐皮、端罩、皮铪、朝服、蟒袍、褂裙、萨满、祭祀领用貂褂等。

茶库：收存人参、茶叶、香纸、绒线、红缨、   料等物。

贞变门这场大火，后来的内务府据实统计，“火毁贞变门一座三楹，东库房门七楹，太和门一座七楹；又西库房七楹，昭德门一座三楹，共焚去二十七楹。”【注】为断火势绝火路，还拆去东库房、西库房建筑一批，而最让清廷统治者挠心抓肺的是光绪帝与隆裕再待三十天成婚的所用喜庆新装也全片寸不留。至于先人列祖列宗所遗传的珍宝，更无从计算。

慈禧先前确还有些心里疙瘩，一是听外间说自来水龙头一拧开，就“哗哗”直冒出许多白色泡沫的东西，都说象洋胰子水（旧时指肥皂水）恐喝了坏肠胃；再者，那水龙头还“哧哧”冒出森冷森冷的凉气，故又有人说这是土里连着阴气，用这种水不吉利。二是将自来水铺设到皇宫内院，慈禧又担心四处挖坑开沟，会刨断大清江山一统的龙脉，更或引发流年不靖。但最终袁世凯谈到的洋人及洋商对井水颇有微词，尤其是内侍又报宫“走水”，终日焦思苦虑的“水、水、水”与“火、火、火”，让慈禧拿起奏状、又接过内侍递上的笔，终于在农工商部进呈的奏本上签写“依议，行”。

稍稍再思索一会，她将奏本交给一名太监并交待，“让德宗（指光绪皇帝）近日御签，并送总理内阁与农工商部知会。”

光绪帝在瀛台接到农工商部的奏本汇签，当即御批“依议，钦此”。

4月18日，农工商部再度呈上第二份奏折《奏为筹拟京师自来水公司大概办法折》，这次慈禧与光绪也分别在文本上签批。

此后，慈禧又密召庆亲王奕劻和内务府大臣曾索入仪鸾殿待见。慈禧郑重交代他俩，皇宫亟待埋设自来水管去处，务必由他们亲赴现场，所经路径取止，挖坑开沟的尺寸、龙头水管的口径规格，均由他们提供图样及清单报送她本人。其次，挨京师的自来水公司施工前，内务府必须派具责任官员现场专理督办，全程参与，概不能敷衍塞责。

但半年后，光绪与慈禧先后与十一月十四和十五日辞世作古。

有过一些日子，帝后出殡送丧的队伍徐徐上路，东直门至孙家河沿线京师自来水敷管工程一概告停，管炮、鞭炮，烟雾腾腾。

又历年余，还是东直门至孙家河沿线路幅两厢的京师百姓及自来水公司员工抚念思昔“音犹在耳”。一通水竣工典礼，排炮声声，烟雾缭绕。

只不过前番是为“恶走水者”祭，而   不是为“水润万物生”吗。

同一空间，让人冥冥之中顿生，历史自当更迭，往事并不如烟……

 

  编辑 李顺萍